651回鄉探病 (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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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擺出當家主母的派頭，葉果母女倆果然就變得老實了。
芳姐兒暗暗地朝著葉果吐了吐舌頭，轉過身與瀾姐兒說話去了。
馬車搖搖晃晃了半個時辰，總算是回到了鎮上。
趙氏早已做好了午飯，就等著她們回來了。
656再遇故人
“怎麽去了這麽久？”一進門，趙氏就忍不住問道。
葉歡揉了揉有些算賬的腿肚子，說道：“路上停下來跟鄉鄰們說了幾句話，又將爺奶墳上的草除了，這才耽擱了。”
“那草長起來快，拔了又會長出來的。改明兒到了冬裏，一把火燒了就是，何必你親自動手！”趙氏見她一副疲累的樣子，有些不忍心。
“看著的事情不去做，好像有些說不過去。”葉歡倒是沒覺得有多麻煩。
“娘，有什麽話留著一會兒再說，我先回房換套衣裳。”盡管走路的時候並不多，可到底天氣熱了，她身上的衣裳早已汗濕，穿著很不舒服。
趙氏反應過來，便催促著幾人回房梳洗。
午後，葉江和龐術翁婿倆從鄰縣回來了。這還沒到家呢，就被左鄰右舍告知，他那遠嫁京城的大閨女回來探親了，可把葉江給高興壞了。
“歡丫頭回來了？”葉江進了家門，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，就追問起趙氏來。
趙氏瞥了一眼裏屋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你小聲些，正歇午覺呢！”
葉江忙放低了聲音。“就她一個人回來的？女婿呢？”
“女婿還在南疆平亂呢，她帶著瀾姐兒回來的。”趙氏低下頭去，繼續縫縫補補的活計。
“薇姐兒泓哥兒呢？”葉江之所以沒提辭哥兒，想來也知道辭哥兒入朝為官的消息。
“泓哥兒要進學，哪兒抽的開身。至於薇姐兒，年紀也不小了，在侯府幫著掌家呢。”這消息，都是葉歡告訴她的，她便如實的說與葉江聽了。
“瞧我這記性，怎麽把這茬兒忘了。”葉江拍了拍腦門兒，說道。“那我也回屋歇一會兒，等她們醒了，你叫我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趙氏知道他趕了半天的路，定是累著了，就沒攔著。“記得換身幹凈的衣裳。”
葉江應了，轉身進了屋。
龐術回來之後，先是過來跟趙氏打了個招呼，然後才回自個兒屋裏頭跟葉果親熱。
“大白天的，你做什麽呢。芳姐兒就睡在隔壁呢！”葉果被人從身後抱住掙脫不掉，嚇得拍掉他伸進衣衫下擺的手，低聲的呵斥。
龐術曠了幾日，哪裏忍得住，將葉果壓在了床上。“離開好幾日，可想死哥哥我了！”
“你，你別胡鬧。”葉果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，哪裏敢從，伸手去推他。“家裏有客人呢......叫人知道，我還有什麽臉面出去見人？”
“小聲一些就是了......”龐術將葉果的雙手壓制住，三兩下就將衣裳除了。
葉果到底是個女人，力氣不比成年男子，最後只得半推半就，跟龐術胡鬧了一回。龐術得到了滿足，很快就酣睡了過去。
葉果起來收拾了一番，又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撿起來疊好，這才在他身側躺下。
太陽西斜的時候，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，街上來往的人漸漸地少了起來。葉歡穿了身海棠色的抹胸襦裙，走在熟悉的街道，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做食肆生意的時候。不過，相比起十幾年前，如今的清平鎮要更加的繁榮昌盛，街道不但擴寬了不少，地上還鋪上了平整的青石板，街道兩旁的鋪子布置的也更為精巧。各種鋪子林立其間，貨物各式各樣，琳瑯滿目，叫人移不開眼。
原先的食為天依舊還在，只是生意要比以往要清淡了不少，就大堂裏零星那麽幾桌兒。不知是天氣太過炎熱還是菜品的味道不合大眾口味，總之，以前人山人海的場景是再也瞧不見。
葉歡在食為天的門口站了好一會兒，卻並沒有進去的意思。
“這位夫人，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？”店小二在櫃臺後看了好一會兒，才上前來招呼。
葉歡搖了搖頭。“這裏，什麽時候變成客棧了？”
“沒法子，生意不好。”小二摸著後腦勺說道。“夫人裏面坐？”
“不了，我就是路過這裏，隨便看看。”葉歡笑著搖頭。
店小二見她無意進去，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收斂了起來，垂頭喪氣的進去了。
葉歡嘆了口氣，轉身離開。
果然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。
“侯夫人？”
葉歡剛離開食為天不久，就遇到了一個熟人。
葉歡擡眸，認出了對方。“怎麽，佟大人今兒休沐？”
佟安有些不敢置信。“還真是夫人您......”
看著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，瀾姐兒不由得覺得好笑。
佟安被瀾姐兒的笑聲驚醒，忙上前抱拳施禮。“是下官失禮，讓夫人和姑娘見笑了。”
“瀾姐兒，不得無禮。”葉歡瞪了自家閨女一眼，以示警告。“這位是你佟大叔，當年曾對咱家多有照顧。”
瀾姐兒聽了葉歡的話，忙上前屈了屈膝，乖巧的喚了一聲佟大叔。
“這可使不得，使不得......”佟安哪裏當得起侯府千金叫一聲叔叔，忙擺著手說道。
“沒什麽使不得的。”葉歡卻很堅持。
佟安推辭不過，只得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。“侯夫人此次回來，是路過還是......”
他以為，葉歡是去南疆尋鎮北侯去的。
“我娘身子不大好，所以回來瞧瞧。”葉歡倒也沒瞞著。
佟安點了點頭，沒再多問。
“聽說你娶妻了，可有孩子了？”葉歡身後跟著丫鬟和侍衛，倒是不必擔心被人說閑話。所以，便與佟安多說了幾句。
提到家中的妻兒，佟安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柔色來。“托夫人的福，內子年前剛誕下麟兒，如今剛好半歲。”
“那真要恭喜佟大人了。”
佟安憨厚的笑著，心裏對葉歡的那點兒念想早已在歲月的消磨中不見蹤影。剩下的，只有對家中妻兒的疼愛和想念。
兩人站在巷子裏說了幾句話，葉歡就離開了。
一瘸一拐走過來的老者上前叫住佟安，問道：“佟小子，你跟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勾勾搭搭呢？”
“老鐵頭兒，你別瞎咧咧，仔細禍從口出！”佟安見他口沒遮攔的胡說八道，出聲警告道。
“怎麽，她還真有些來頭？”老鐵頭兒沒羞沒躁慣了，根本就沒當回事兒，言語間都是玩笑的意思。
佟安拉著他往宅子裏走，一邊走一邊解釋道：“你不認識她了？原先就住在狀元府的。”
“狀元府？你是說......”老鐵頭兒雖然一把年紀了，記性卻不錯，很快就想起了些什麽。“不會吧？真是她？”
“不然，我幹嘛要對她客客氣氣的？”佟安看見他那誇張的表情，不由得失笑。
657丟臉
“你們說啥呢，幹嘛不進來？”佟安的媳婦兒李氏抱著兒子從廚房出來，見兩人站在院子裏，忍不住催促道。“飯做好了，當家的，你幫我抱著娃兒，我去端菜。”
佟安接過兒子，含糊的應了一句。“沒什麽，碰到個熟人。”
太陽落山的時候，每家每戶開始做起了晚飯，炊煙裊裊，煞是好看。葉歡總算是逛夠了，動身往回走。瀾姐兒沒想到娘親說的出來走走，竟一走就是個把時辰，走得她腿都泛酸了。“娘，走不動了。”
“才走了這麽一會兒，就累了？”葉歡挑了挑眉。
這丫頭的身子也太弱了吧！
瀾姐兒嘟著嘴抱怨道：“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，不是在繡花就是學規矩，何時走過這麽遠的路。會覺得累，也很正常吧......”
“行了，別抱怨了，再有半裏路就到家了。”葉歡可不想縱容她，硬是逼著她自個兒走了回去。
瀾姐兒臉上雖然寫著不高興，但也知道葉歡素來是說一不二，只得硬著頭皮走完了最後一段路程。
回到葉宅的時候，趙氏已經將飯菜準備好了。
“李大娘剛才來了，還拿了幾個菜瓜來，剛好可以用糖拌著吃。”趙氏一邊麻溜兒的攪動著手裏的筷子，一邊招呼葉歡母女倆往堂屋走。
“李大娘？就是原先住咱隔壁的那個？”葉歡接話道。
“對對對，就是她。”趙氏說起熟悉的人來，話就特別的多。“她也是個可憐人，當家的去的早，兒子幾年前去山裏砍樹，不小心摔斷了腿，兒媳婦見家裏日子過不下去，就撇下一家老小跟人跑了。可憐她一把年紀，還要養著一大家子人......”
葉歡沒想到李大娘家竟出了這麽多的事兒，不由得唏噓不已。“那她還給您送菜瓜，怎麽不留著多賣一些錢？好歹也值幾個銅板呢。”
“哪兒能真讓她破費呢，你放心，我給了銀錢的，還搭了幾斤肉給她。她如今也不容易，咱鄉裏鄉親的，能幫就多幫一些吧。”趙氏是個心軟的，加上之前跟李大娘關系還不錯，經常暗中接濟他們一家子。
葉歡點了點頭，對趙氏的做法十分讚賞。與其直接給他們銀錢，不如送些他們能夠用得著的東西。這樣以來，也不會讓他們感到尷尬。
趙氏的話匣子一打開，就停不下來。
“村裏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。離咱家不遠的張家，你還記得吧？”趙氏問道。
葉歡嗯了一聲。“怎麽了？”
“就村長，前不久喝醉酒，落池塘裏捂死了。”趙氏說起這事兒的時候，神神秘秘的，仿佛等著葉歡繼續往下追問呢。
葉歡反正也無事，便配合的做了個驚訝的表情，問道：“怎麽就掉池塘裏去了？我記得，他們家池塘離路上還有一段距離呢。”
“我早些年聽村裏人說，說村長跟一個寡婦有私，後來被張嬸子知道了，大鬧了一場。從那之後，村裏人就一直對他們家指指點點，這村長也沒得做了。興許是心裏不痛快吧，他啥正事兒都不做了，整天就是喝酒，喝醉了就對他婆娘大打出手，連帶的張甜在婆家的日子都不好過。”趙氏果然不再賣關子，將事情的原委從頭到尾講了出來。
葉歡張了張嘴，沒想到這男人都有這樣的愛好。
妻不如妾，妾不如偷，偷不如偷不著！
大伯葉海前些年就是跟一個寡婦勾搭在一起，還生了個兒子。
“大伯跟那胡寡婦，怎麽樣了？”葉歡想起這茬兒，便順口問了一句。
“嗨，別提了，簡直丟臉丟到家了！”趙氏提起這茬兒，就覺得難以啟齒。“你大伯以為那胡寡婦是個好的，為了她都要休了張氏。結果，那寡婦給他生的兒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種！”
葉歡被這個消息震得啞口無言，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。
“那胡寡婦本就是個不安分的，據說在娘家的時候就勾三搭四。都說她那死鬼相公，是被她跟姘夫一起害死的呢。她沒臉再在鎮子上待，就灰溜溜的搬走了。連帶著你大伯這麽多年存下來的一點兒私房，都讓她給卷走了。”
趙氏說到這裏，也不知道該笑話還是同情。
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，葉海鬧了這麽大個笑話，他們臉上也無光。有好一陣子，她都不敢出門，就怕被人問起葉海一家子。
“大伯一家如今怎麽樣了？”葉歡問道。
“他倒是老實了一陣。”趙氏說道。“只不過，被胡寡婦坑了這麽一回，算是元氣大傷了。日子過不下去，就將雜貨鋪子給賣掉，跟張氏回她娘家那邊種地去了。”
葉歡沒料到，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。不過，她並不同情大伯一家子的遭遇。所謂人在做，天在看，大房橫了這麽多年，也是該付出點兒代價了。更何況，他們的所作所為，本就是有違人倫。這一場風波，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，讓他們長長記性。
“琳姐姐呢？”長房那一家子，葉歡唯一惦記的也就只有堂姐葉琳了。
“早幾年就去了，據說是得了急癥。可這鎮子上誰不知道，是她那夫家作踐人，活活將人給逼死的。”提到葉琳，趙氏的語氣中就帶了幾分的傷感。“好好兒的一個孩子，就是被張氏給毀了！當初，若是聽了咱的勸，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，說不定也不會這麽早就......”
葉歡沈默了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這年頭，女子的處境本就不易。尤其是出嫁了的姑娘，在婆家要侍奉公婆，服侍夫君，生兒育女，打理家務，有的甚至還要養家糊口。若是遇到好的男人，明事理的公婆倒還好，如葉歡這般，過得定不會差到哪兒去。可偏偏葉琳嫁的男人，是個沒擔當的娘娘腔。婆母又不是個好相與的，據說家裏還有個攪屎棍子一樣的小姑子。這些人湊到一起，葉琳能過得好才有鬼！
可惜了她的大好年華，都毀在了這樣一家子人身上，甚至還為此斷送了性命。
“官府可有追究？”葉歡慶幸自己嫁對了人。
“沒憑沒據的，任憑張氏怎麽鬧，都沒用！”趙氏說著，還嘆了口氣。“你說，琳姐兒那般模樣性情，怎麽就.......”
“這都是命啊。”不等葉歡回答，趙氏便已經找到了答案。
若是張氏沒想著攀高枝兒，或許葉琳就不會被人折磨致死。可這世上沒用後悔藥，時光也不會倒流，葉琳再也不會活過來了。
葉歡心情有些低落，不過葉江的出現卻及時的將她拯救了出來。
658羅大公子
“爹。”
葉江含笑應了，而後看向葉歡身側的小姑娘。“這是......瀾姐兒？”
葉歡嗯了一聲。“瀾姐兒，這是你外祖父，還記得不？”
瀾姐兒眨了眨眼，乖巧的喚了一聲。
“哎，真乖！”葉江聽得心花怒放，高興的應了。
趙氏見人到的差不多了，便催促著大夥兒上了桌。晚膳很豐富，趙氏整了滿滿一桌子的吃食，還特地蒸了饅頭和肉包子。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，吃完已是戌時。
今晚月色還不錯，又大又亮。葉果便在院子裏擺了桌椅板凳，美其名曰賞月。
葉歡許久沒有和家人一起乘涼，不想被人打擾，便讓丫鬟們下去歇著去了。
“女婿這回去南疆，可說了什麽時候回來？”葉江的話不多，都是繞著宋霖這個女婿。
葉歡喝了口茶漱了漱口之後才答道：“說是半年吧。不過，這也說不準。那邊的叛亂是壓下來了，但鎮南將軍還沒有找到，所以還不能算結束。”
葉江並不怎麽關心時局，但南疆之事鬧得那麽大，他也有所耳聞。“這麽快就解決了？”
在家人面前，葉歡也沒什麽好隱瞞的。“事情沒您想的那麽覆雜，一場誤會而已。說開了，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。”
“這麽說，並沒有打仗？”葉果插了一句。
“沒有。”葉歡篤定的說道。“動之以情，曉之以理，苗人也不是不講理。他們圍困官府，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誤會解除了，事情也就過去了。”
“還是女婿有能耐！要是換做別人，怕是問都不會問，直接就領兵打起來了！”趙氏對宋霖這個女婿，簡直比親生兒子還要親，自然是有多高捧多高。
葉歡掩著嘴笑了。“哪兒有您說的那麽誇張......”
“你也莫要謙虛，宋霖有幾分本事，我會心裏沒數？”趙氏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回事。“當年戎人打過來的時候，可全靠著他臨危受命，勇猛殺敵，打的賊人哭爹喊娘，抱著腦袋四處逃竄！”
趙氏說的繪聲繪色的，仿佛親臨戰場一般。
葉歡被她的話給逗笑了，道：“娘，您聽誰說的？”
“縣太爺啊！”趙氏理直氣壯的說的。“還能有假？！”
“上陣殺敵可沒那麽容易。”回憶起那個時候，葉歡仍舊心有餘悸。“戎人擅長騎射，又長得人高馬大的，若非他們太過輕敵，那場仗還不知要拖多久呢。您是沒瞧見過邊城那些傷亡的將士，他們可是付出了生命和鮮血，才換來的安寧太平。”
“就連宋霖，也受了無數的傷，一到冬天，就犯疼發冷。”
聽葉歡這麽一說，趙氏不由得露出幾分擔心。“可是傷沒有痊愈？”
葉歡搖了搖頭。“傷筋動骨的，恢覆如初是不可能的，只能靜養。可您也知道，他領著朝廷的俸祿，一刻都閑不下來，便落下了病根兒。雖說不算嚴重，但我看著心裏總不是個滋味兒......”
“唉，咱老百姓，誰不盼著風調雨順，天下太平？要不是有他在前頭頂著，咱哪兒來的暗安樂日子！”趙氏視宋霖如半子，得知這一切亦是心疼不已。“改明兒，娘找賀大夫弄幾瓶藥油你帶回去。有個啥腰酸背痛的，都挺好使的。”
趙氏的好意，葉歡不想拂了，便順著她的意思應下了。
一家子圍坐在桌子旁，吹著夜風，嗑著瓜子，愜意非常。臨近子時，孩子們都困頓的打起了呵欠，葉歡這才幫著收拾了桌椅板凳，分頭回房歇下。
清平鎮這邊日子平靜，南疆那邊的宋霖卻並不輕松。
上奏的折子建武帝已經做了批示，讓他務必要將鎮南將軍找到，哪怕是一具屍體。可方圓幾十裏都讓他翻遍了，仍舊沒有鎮南將軍的下落。這讓一向心平氣和的宋霖，顯得有些焦躁。
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，可偏偏線索都在雙蓮鎮那裏斷了。
宋霖在屋子裏徘徊了許久，始終理不出頭緒來。一個個問題縈繞在腦海，讓他片刻都不得安寧。鎮南將軍為何非要去搶苗族的聖物此乃其一；鎮南將軍是怎麽人間蒸發的，此乃其二。再有就是，他若是被人害了，兇手是誰？若不是被害，又能去了哪裏？
就在宋霖煩躁的眉頭輕輕蹙起的時候，十三匆匆的從外頭進來，帶回了京裏遞過來的消息。
“侯爺，十八的飛鴿傳書。”
宋霖頓住腳步，微微松了口氣。“拿來。”
十三恭敬地將字條遞上。
宋霖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，眉宇間的褶皺漸漸地平覆了下來。
十三見他半天沒吭聲，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。“十八都說了些什麽？”
宋霖將字條折疊好，放在油燈上點著，當字條快要燃盡的時候才松手，讓其變成灰燼散落在桌子上的筆洗裏。“宗人府裏關著的齊王後人被掉包了。”
十三乍聞這個消息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。“皇上眼皮子底下，他們怎麽得手的？”
“這就要問問羅家人了。”宋霖瞇了瞇眼。
恰好這時候，有侍衛進來稟報，說是羅大公子求見。宋霖聽到羅大公子這個名號，臉色不由得沈了沈。
“要不要我將他打發了？”十三見他臉色不大好看，便主動請纓道。
宋霖沈默片刻，說道：“讓他進來。”
十三應了一聲，出去將人領了進來。
羅敬棠踏進門檻之後，就察覺到了屋子裏的氣氛有些不對。再看鎮北侯那張明顯冷著的臉，不由得升起了幾分戒備，言行舉止格外的謹慎小心。
“羅大公子深夜造訪，所為何事？”宋霖不耐的問道，竟是半點兒客氣都沒有。
羅敬棠抱拳，道：“晚輩剛剛收到家書，覺得裏頭所提到的一些內容或許跟鎮南將軍失蹤一案有關，所以特地過來告知侯爺一聲。”
“哦？”宋霖不動聲色的半握住拳頭。
羅敬棠從袖袋裏取出書信，恭敬地呈到宋霖的面前。宋霖淡淡的睨了他一眼，伸手接了過去。掃了兩眼，便將信擱到了書案上。“羅大公子這樣忤逆長輩，就不怕回去受罰？”
書信上言明，看完書信就要燒掉，免得節外生枝。可偏偏羅敬棠卻是將書信交到了他的手裏，這無疑是將羅家的把柄遞到他的手裏。這位羅家大公子到底是怎麽想的？
659有可為有可不為
“晚輩以為，事有可為有可不為，但求問心無愧。”羅敬棠不卑不亢的與宋霖對視。
宋霖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，才將視線移開。“你倒是坦誠。”
“在侯爺面前，晚輩不敢有所隱瞞。”
“是不敢，還是不想，你自己心裏清楚。”
兩人打著機鋒，你來我往，聽得十三雲裏霧裏。
宋霖最終還是領了羅大公子的情，並將人留了下來一起商討。
“羅大公子以為，鎮南將軍與齊王後人之事有關聯？”宋霖開門見山的問道。
羅敬棠見他一口一個羅大公子的，生疏至極，忍不住糾正道：“侯爺太見外了，直呼晚輩的名字就是。”
宋霖聽他這麽說了，也就不跟他客氣了，便叫了他的名字。“子敬以為如何？”
子敬，乃是羅敬棠的小字。
羅敬棠怔了怔，沒想到鎮北侯竟然知道他的小字，心裏既是歡喜又是忐忑。歡喜的是，他已經引起了未來岳父的關註，不再是透明人一個。忐忑的是，若表現不盡人意，不能入了鎮北侯的眼，日後想要抱得美人歸怕是沒那麽容易。
不過好在他時常陪伴在大長公主身邊，早已習慣了應對各種刁鉆的人和事，倒是不見任何的緊張不安。“小侄就是論事。想要從宗人府把人偷偷調換不是件容易的事情，勢必有人裏應外合。如今代掌宗人府的，乃是家父，且接管的時日不長，難免會有所疏漏。”
“所以，你的意思是，你父親對此毫不知情？”宋霖淩厲的反問。
羅敬棠苦笑了笑，說道：“說出來不怕侯爺笑話，父親雖身為侯府世子，卻是個耳根子再軟不過的。武功不及二叔三叔他們，頭腦更是連姑母都不如。皇上將宗人府交到父親手上，還是看在太祖母的面兒上。他有幾斤幾兩，侯爺再清楚不過。”
這一點，倒是說到了點子上。
羅世子除了嫡長子的身份，還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。這世子之位，只傳嫡長，若非規矩不能改，鎮南侯怕是早就將世子之位給了另外兩個兒子中的一個了。
不過，令宋霖意外的是，羅敬棠居然就這麽毫不留情面的將他老子的底兒揭了，當真是沒有半點兒父子之情了！
鎮南侯府後宅的那些事兒，宋霖早有所耳聞，這也是他不願意將羅大公子視為未來女婿人選的原因之一。其一，羅敬棠在羅家就跟個透明人一樣，根本不受重視。其二，如今的世子夫人乃是繼室，向來視羅敬棠這個長子為眼中釘肉中刺，他才不想把閨女嫁過去受苦！
面對宋霖審視的目光，羅敬棠仍舊能面不改色。“因為父親的關系，宗人府管理一片混亂，這才給了人可趁之機。如今，宗人府已經開始嚴查，相信不久之後，便會有消息傳來。”
宋霖習慣性的瞧著桌面，好一會兒才開口道：“本侯暫且相信你，若羅家能夠將功補過，他日到了金鑾殿上，本侯自會秉公辦理。”
“小侄多謝侯爺信任。”羅敬棠一早就知道鎮北侯的為人，知道他是個明事理的。不過是行事老辣了一些，故而外界所誤解。不過，有了這句保證，他做起事來會更加的放心。
“你們羅家與沈家關系如何？”宋霖突然問道。
羅敬棠想了想，答道：“因為沾著親帶著故，故而常有來往。”
見他回答的還算誠實，宋霖心裏舒坦了不少。“你可知鎮南將軍與已故的淑太妃關系如何？”
羅敬棠怔了怔，斟酌著開口說道：“沈家世代相傳，屹立數百年不倒，除了人才輩出、行事低調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族人異常團結。到了沈尚書這一支，更是兄友弟恭，互敬互愛。幾房人聚居在同一個屋檐下，卻從未傳出什麽不和的傳聞。沈尚書只有鎮南將軍和淑太妃兩個子女，感情自然是不錯的。據說當年淑太妃入宮的時候，鎮南將軍心有不忍，還醉酒大鬧過一場。”
宋霖哦了一聲，沒想到這樣的陳年往事他都知道。
羅敬棠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，笑著解釋道：“小侄也是偶爾聽太祖母說笑時提起過。太祖母與沈家祖上曾並肩作戰過，情誼非同一般，對沈家的小輩亦是十分關照。據說淑太妃小的時候，十分得太祖母的喜愛，時常接來公主府做客。”
宋霖沒想到沈家與公主府竟還有這層關系在裏頭，不由得陷入了沈思。
淑太妃入宮為妃，沈家固然不舍，但醉酒鬧事卻是有些過了。在世人眼裏，沈家可是忠臣良將世家，對朝廷忠心耿耿。如此作為，豈不是要落人口舌？
“看來，鎮南將軍與淑太妃當真是兄妹情深。”宋霖喃喃的說了這麽一句。
羅敬棠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，可真要說哪裏怪，又有些說不上來。
“天色不早了，子敬早些回去歇著吧。”宋霖問了想要問的，心裏已經有了成算，便下了逐客令。
羅敬棠起身，朝著宋霖抱了抱拳。“小侄先行告退。”
說完，便退出了屋子。
宋霖盯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，才對一旁的十三吩咐道：“派人去沈家一趟，借口去鎮南將軍的書房仔細的搜一搜。”
“這，怕是有些不妥吧？”十三有些猶豫的說道。畢竟，鎮南將軍究竟是謀逆還是被害，還沒有任何的定論。就這麽找上沈家，沈家怕是不會配合。搞不好還會倒打一耙，告到禦前。
宋霖睨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只管傳信回去，十八知道該怎麽做的。”
十三將信將疑的應了一聲。
唐十八在收到飛哥傳書後，的確是為難了一陣。不過，他是個腦袋靈活的，很快就想到了法子。第二天，便大大咧咧的帶著鸞儀衛去了沈府。
沈家一直對鸞儀衛沒什麽好感，自然沒個好臉色。可唐十八始終帶著笑臉，不管他們如何陰陽怪氣冷嘲熱諷，就是不為所動，楞是逼得沈家人做了讓步，讓他進了府。
“鎮北侯那邊兒當真有了犬子的下落？”沈尚書坐在正堂居中的位子，面色平靜的問道。
660驗證
唐十八笑著抱拳道：“這還能有假？只是，還需要進一步的確認身份。不知尚書大人是否可以行個方便，容下官去書房瞧一瞧，取鎮南將軍的筆跡一用？”
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，沈尚書亦是不好一口否決。更何況，只是驗證筆跡而已，不是什麽令人為難的事情，沈尚書便準了他的請求，讓管家領著鸞儀衛去了外院的書房。
鎮南將軍的書房，可不是那麽好進的。便是將軍夫人要去，也得提前知會一聲。
“幾位大人請。”管家拿了鑰匙將書房門打開，客客氣氣的將他們給讓了進去。
唐十八裝模作樣的走到書架前，隨手拿起一些手劄翻看著，其實卻是不著痕跡的將整間屋子打量了個遍。這書房並不大，前頭靠墻的位置擺了好幾個書架，一張書案，裏間是平時用來歇息的地方，一張很簡單的跋步床，中間用一扇屏風隔了，放眼望去，一目了然，沒什麽可以藏東西的地方。
但依著十八的經驗，像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，不可能沒有半點兒的陰私，定是設有暗格密室什麽的。只不過，他還要費些功夫找到機關所在罷了。
管家見他們待的時辰有些久，想要上前催促，卻被一個鸞儀衛兇神惡煞的給瞪了回去。“咱們大人辦差素來謹慎，對比仔細一些為好。”
管家只得將尚未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。
恰好這時，有個丫鬟尋過來，說是沈夫人有請。管家不敢耽擱，只得去後院一趟。不過保險起見，他離開之前叫了兩個小廝過來一旁盯著。
只是，這兩個小廝哪裏管用，被鸞儀衛一頓呵斥，就低著頭不敢四處打量了。
唐十八趁機將書架上的器物全都摸索了一遍，而後輕松地就進了藏在書架後的暗門。一盞茶功夫過後，唐十八就帶著一本手劄離開了沈府。
沈尚書仔細問過了管家，得知鸞儀衛只取走了一本隨手寫的手劄，一顆心才稍稍落回了肚子裏。不過，他才沒坐下來多久，就被沈夫人派來的丫鬟請去了佛堂。
沈尚書與老妻已經多年沒有說過話，如今老妻派人來請，他連公文都丟在了一邊，急匆匆的趕去了後院。
沈夫人一身煙灰色的道袍，面色平靜。一頭烏發早已在歲月的流逝中漸漸地發白，再也不覆當年的青春美貌。不過，她的皮膚倒是依然緊實，光滑白嫩如初，年紀看起來比滿臉褶子的沈尚書要年輕許多。“事到如今，老爺還認為他是無辜的嗎？”
沈尚書張了張嘴，最終卻化為了一聲嘆息。“造孽啊造孽......”
看著他滿臉懊悔的模樣，沈夫人卻是冷哼一聲，毫不留情的說道：“當年，若不是你將這個孽種帶回府裏，哪會有這麽多的事！你騙了我不說，還害了我的女兒！你可以對不起我，可嫣兒她何其無辜！如今沈家因為那個逆子陷入泥澡，你若還執迷不悟，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家業，可都要敗在他的手裏了。”
沈夫人說的，沈尚書如何不知曉。只是，他膝下就這麽一個兒子，而且還是他最深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孩子，他再怎樣都狠不下心來。
見他露出痛苦掙紮的表情，沈夫人忽然笑了起來。“到了這個時候，你還在想著要保他？！哈哈哈哈哈哈......沈家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，怕是會氣得從墳墓裏跳起來吧......”
“夫人，你......”沈尚書被沈夫人這麽一頓恥笑，面子上有些掛不住。
“有個秘密，我忍了很久了。”沈夫人漸漸地止住了笑聲，臉上的神情也由鄙夷轉變成了同情。“你知道你那好兒子為何像足了他的生母，卻與你沒有半分相似麽？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種！怎麽樣，替人白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，是不是很蠢？！”
“你胡說八道些什麽！遷兒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兒子！”沈尚書被她的話激怒了，一張老臉漲得通紅。
“哦？”沈夫人面對他的暴怒，臉色依舊平靜。“可我怎麽聽說，你寶貝了多年的女人在跟你之前就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？你真的確定，那個孽種是你的？”
“你別含血噴人！麗娘跟我的時候，的的確確是個黃花閨女。而且，遷兒出世後，我也滴血認過親，他的的確確是我的兒子！”沈尚書咬牙切齒的說道。
對於沈夫人這個老妻，他心裏是有愧疚，可這愧疚卻不能與心愛之人的愛意相比。縱然麗娘已經死去多年，可在他的心裏，她依舊是最美好的存在。
“我看你是吃齋念佛久了，得了失心瘋了！”沈尚書尤不解氣，繼續指著沈夫人的鼻子罵道。“你敢再多說半個字，我就......”
“你就怎樣，休了我麽？”沈夫人冷冷的說道。“用不著你來休，這個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！”
“你......”
沈夫人拍掉他伸過來的手指，滿是嘲諷的說道：“滴血認親也能做數？虧你還是一部尚書，竟是信這些沒根沒據的東西！”
沈尚書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他想要反駁，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其實，他心裏也是有所懷疑的吧。只是，他一直不願意往深裏想。那可是他最愛的女人啊，她怎麽會騙他！更何況，她將身子給他的時候，他的確是見了落紅的。但沈遷出世的確是比預期早了一個多月，而且生下來的時候的確跟足月的孩子相差無幾。
這些問題，一直在他的心底深處埋藏著，他只是不願意面對罷了。如今，被沈夫人捅了出來，心裏自然不是個滋味。
沈夫人可沒給他繼續數落她的機會，說完便起身回了佛堂。臨走前，她還說了一句話。這句話，徹底的將沈尚書心裏僅存的那點兒希望給壓垮了。
她說：“嫣兒入宮的那天，沈遷酒後吐真言，曾說他後悔了，應該早些帶嫣兒遠走高飛的。他還說，他們根本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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芳姐兒暗暗地朝著葉果吐了吐舌頭，轉過身與瀾姐兒說話去了。
馬車搖搖晃晃了半個時辰，總算是回到了鎮上。
趙氏早已做好了午飯，就等著她們回來了。
656再遇故人
“怎麽去了這麽久？”一進門，趙氏就忍不住問道。
葉歡揉了揉有些算賬的腿肚子，說道：“路上停下來跟鄉鄰們說了幾句話，又將爺奶墳上的草除了，這才耽擱了。”
“那草長起來快，拔了又會長出來的。改明兒到了冬裏，一把火燒了就是，何必你親自動手！”趙氏見她一副疲累的樣子，有些不忍心。
“看著的事情不去做，好像有些說不過去。”葉歡倒是沒覺得有多麻煩。
“娘，有什麽話留著一會兒再說，我先回房換套衣裳。”盡管走路的時候並不多，可到底天氣熱了，她身上的衣裳早已汗濕，穿著很不舒服。
趙氏反應過來，便催促著幾人回房梳洗。
午後，葉江和龐術翁婿倆從鄰縣回來了。這還沒到家呢，就被左鄰右舍告知，他那遠嫁京城的大閨女回來探親了，可把葉江給高興壞了。
“歡丫頭回來了？”葉江進了家門，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，就追問起趙氏來。
趙氏瞥了一眼裏屋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你小聲些，正歇午覺呢！”
葉江忙放低了聲音。“就她一個人回來的？女婿呢？”
“女婿還在南疆平亂呢，她帶著瀾姐兒回來的。”趙氏低下頭去，繼續縫縫補補的活計。
“薇姐兒泓哥兒呢？”葉江之所以沒提辭哥兒，想來也知道辭哥兒入朝為官的消息。
“泓哥兒要進學，哪兒抽的開身。至於薇姐兒，年紀也不小了，在侯府幫著掌家呢。”這消息，都是葉歡告訴她的，她便如實的說與葉江聽了。
“瞧我這記性，怎麽把這茬兒忘了。”葉江拍了拍腦門兒，說道。“那我也回屋歇一會兒，等她們醒了，你叫我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趙氏知道他趕了半天的路，定是累著了，就沒攔著。“記得換身幹凈的衣裳。”
葉江應了，轉身進了屋。
龐術回來之後，先是過來跟趙氏打了個招呼，然後才回自個兒屋裏頭跟葉果親熱。
“大白天的，你做什麽呢。芳姐兒就睡在隔壁呢！”葉果被人從身後抱住掙脫不掉，嚇得拍掉他伸進衣衫下擺的手，低聲的呵斥。
龐術曠了幾日，哪裏忍得住，將葉果壓在了床上。“離開好幾日，可想死哥哥我了！”
“你，你別胡鬧。”葉果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，哪裏敢從，伸手去推他。“家裏有客人呢......叫人知道，我還有什麽臉面出去見人？”
“小聲一些就是了......”龐術將葉果的雙手壓制住，三兩下就將衣裳除了。
葉果到底是個女人，力氣不比成年男子，最後只得半推半就，跟龐術胡鬧了一回。龐術得到了滿足，很快就酣睡了過去。
葉果起來收拾了一番，又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撿起來疊好，這才在他身側躺下。
太陽西斜的時候，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，街上來往的人漸漸地少了起來。葉歡穿了身海棠色的抹胸襦裙，走在熟悉的街道，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做食肆生意的時候。不過，相比起十幾年前，如今的清平鎮要更加的繁榮昌盛，街道不但擴寬了不少，地上還鋪上了平整的青石板，街道兩旁的鋪子布置的也更為精巧。各種鋪子林立其間，貨物各式各樣，琳瑯滿目，叫人移不開眼。
原先的食為天依舊還在，只是生意要比以往要清淡了不少，就大堂裏零星那麽幾桌兒。不知是天氣太過炎熱還是菜品的味道不合大眾口味，總之，以前人山人海的場景是再也瞧不見。
葉歡在食為天的門口站了好一會兒，卻並沒有進去的意思。
“這位夫人，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？”店小二在櫃臺後看了好一會兒，才上前來招呼。
葉歡搖了搖頭。“這裏，什麽時候變成客棧了？”
“沒法子，生意不好。”小二摸著後腦勺說道。“夫人裏面坐？”
“不了，我就是路過這裏，隨便看看。”葉歡笑著搖頭。
店小二見她無意進去，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收斂了起來，垂頭喪氣的進去了。
葉歡嘆了口氣，轉身離開。
果然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。
“侯夫人？”
葉歡剛離開食為天不久，就遇到了一個熟人。
葉歡擡眸，認出了對方。“怎麽，佟大人今兒休沐？”
佟安有些不敢置信。“還真是夫人您......”
看著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，瀾姐兒不由得覺得好笑。
佟安被瀾姐兒的笑聲驚醒，忙上前抱拳施禮。“是下官失禮，讓夫人和姑娘見笑了。”
“瀾姐兒，不得無禮。”葉歡瞪了自家閨女一眼，以示警告。“這位是你佟大叔，當年曾對咱家多有照顧。”
瀾姐兒聽了葉歡的話，忙上前屈了屈膝，乖巧的喚了一聲佟大叔。
“這可使不得，使不得......”佟安哪裏當得起侯府千金叫一聲叔叔，忙擺著手說道。
“沒什麽使不得的。”葉歡卻很堅持。
佟安推辭不過，只得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。“侯夫人此次回來，是路過還是......”
他以為，葉歡是去南疆尋鎮北侯去的。
“我娘身子不大好，所以回來瞧瞧。”葉歡倒也沒瞞著。
佟安點了點頭，沒再多問。
“聽說你娶妻了，可有孩子了？”葉歡身後跟著丫鬟和侍衛，倒是不必擔心被人說閑話。所以，便與佟安多說了幾句。
提到家中的妻兒，佟安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柔色來。“托夫人的福，內子年前剛誕下麟兒，如今剛好半歲。”
“那真要恭喜佟大人了。”
佟安憨厚的笑著，心裏對葉歡的那點兒念想早已在歲月的消磨中不見蹤影。剩下的，只有對家中妻兒的疼愛和想念。
兩人站在巷子裏說了幾句話，葉歡就離開了。
一瘸一拐走過來的老者上前叫住佟安，問道：“佟小子，你跟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勾勾搭搭呢？”
“老鐵頭兒，你別瞎咧咧，仔細禍從口出！”佟安見他口沒遮攔的胡說八道，出聲警告道。
“怎麽，她還真有些來頭？”老鐵頭兒沒羞沒躁慣了，根本就沒當回事兒，言語間都是玩笑的意思。
佟安拉著他往宅子裏走，一邊走一邊解釋道：“你不認識她了？原先就住在狀元府的。”
“狀元府？你是說......”老鐵頭兒雖然一把年紀了，記性卻不錯，很快就想起了些什麽。“不會吧？真是她？”
“不然，我幹嘛要對她客客氣氣的？”佟安看見他那誇張的表情，不由得失笑。
657丟臉
“你們說啥呢，幹嘛不進來？”佟安的媳婦兒李氏抱著兒子從廚房出來，見兩人站在院子裏，忍不住催促道。“飯做好了，當家的，你幫我抱著娃兒，我去端菜。”
佟安接過兒子，含糊的應了一句。“沒什麽，碰到個熟人。”
太陽落山的時候，每家每戶開始做起了晚飯，炊煙裊裊，煞是好看。葉歡總算是逛夠了，動身往回走。瀾姐兒沒想到娘親說的出來走走，竟一走就是個把時辰，走得她腿都泛酸了。“娘，走不動了。”
“才走了這麽一會兒，就累了？”葉歡挑了挑眉。
這丫頭的身子也太弱了吧！
瀾姐兒嘟著嘴抱怨道：“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，不是在繡花就是學規矩，何時走過這麽遠的路。會覺得累，也很正常吧......”
“行了，別抱怨了，再有半裏路就到家了。”葉歡可不想縱容她，硬是逼著她自個兒走了回去。
瀾姐兒臉上雖然寫著不高興，但也知道葉歡素來是說一不二，只得硬著頭皮走完了最後一段路程。
回到葉宅的時候，趙氏已經將飯菜準備好了。
“李大娘剛才來了，還拿了幾個菜瓜來，剛好可以用糖拌著吃。”趙氏一邊麻溜兒的攪動著手裏的筷子，一邊招呼葉歡母女倆往堂屋走。
“李大娘？就是原先住咱隔壁的那個？”葉歡接話道。
“對對對，就是她。”趙氏說起熟悉的人來，話就特別的多。“她也是個可憐人，當家的去的早，兒子幾年前去山裏砍樹，不小心摔斷了腿，兒媳婦見家裏日子過不下去，就撇下一家老小跟人跑了。可憐她一把年紀，還要養著一大家子人......”
葉歡沒想到李大娘家竟出了這麽多的事兒，不由得唏噓不已。“那她還給您送菜瓜，怎麽不留著多賣一些錢？好歹也值幾個銅板呢。”
“哪兒能真讓她破費呢，你放心，我給了銀錢的，還搭了幾斤肉給她。她如今也不容易，咱鄉裏鄉親的，能幫就多幫一些吧。”趙氏是個心軟的，加上之前跟李大娘關系還不錯，經常暗中接濟他們一家子。
葉歡點了點頭，對趙氏的做法十分讚賞。與其直接給他們銀錢，不如送些他們能夠用得著的東西。這樣以來，也不會讓他們感到尷尬。
趙氏的話匣子一打開，就停不下來。
“村裏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。離咱家不遠的張家，你還記得吧？”趙氏問道。
葉歡嗯了一聲。“怎麽了？”
“就村長，前不久喝醉酒，落池塘裏捂死了。”趙氏說起這事兒的時候，神神秘秘的，仿佛等著葉歡繼續往下追問呢。
葉歡反正也無事，便配合的做了個驚訝的表情，問道：“怎麽就掉池塘裏去了？我記得，他們家池塘離路上還有一段距離呢。”
“我早些年聽村裏人說，說村長跟一個寡婦有私，後來被張嬸子知道了，大鬧了一場。從那之後，村裏人就一直對他們家指指點點，這村長也沒得做了。興許是心裏不痛快吧，他啥正事兒都不做了，整天就是喝酒，喝醉了就對他婆娘大打出手，連帶的張甜在婆家的日子都不好過。”趙氏果然不再賣關子，將事情的原委從頭到尾講了出來。
葉歡張了張嘴，沒想到這男人都有這樣的愛好。
妻不如妾，妾不如偷，偷不如偷不著！
大伯葉海前些年就是跟一個寡婦勾搭在一起，還生了個兒子。
“大伯跟那胡寡婦，怎麽樣了？”葉歡想起這茬兒，便順口問了一句。
“嗨，別提了，簡直丟臉丟到家了！”趙氏提起這茬兒，就覺得難以啟齒。“你大伯以為那胡寡婦是個好的，為了她都要休了張氏。結果，那寡婦給他生的兒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種！”
葉歡被這個消息震得啞口無言，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。
“那胡寡婦本就是個不安分的，據說在娘家的時候就勾三搭四。都說她那死鬼相公，是被她跟姘夫一起害死的呢。她沒臉再在鎮子上待，就灰溜溜的搬走了。連帶著你大伯這麽多年存下來的一點兒私房，都讓她給卷走了。”
趙氏說到這裏，也不知道該笑話還是同情。
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，葉海鬧了這麽大個笑話，他們臉上也無光。有好一陣子，她都不敢出門，就怕被人問起葉海一家子。
“大伯一家如今怎麽樣了？”葉歡問道。
“他倒是老實了一陣。”趙氏說道。“只不過，被胡寡婦坑了這麽一回，算是元氣大傷了。日子過不下去，就將雜貨鋪子給賣掉，跟張氏回她娘家那邊種地去了。”
葉歡沒料到，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。不過，她並不同情大伯一家子的遭遇。所謂人在做，天在看，大房橫了這麽多年，也是該付出點兒代價了。更何況，他們的所作所為，本就是有違人倫。這一場風波，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，讓他們長長記性。
“琳姐姐呢？”長房那一家子，葉歡唯一惦記的也就只有堂姐葉琳了。
“早幾年就去了，據說是得了急癥。可這鎮子上誰不知道，是她那夫家作踐人，活活將人給逼死的。”提到葉琳，趙氏的語氣中就帶了幾分的傷感。“好好兒的一個孩子，就是被張氏給毀了！當初，若是聽了咱的勸，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，說不定也不會這麽早就......”
葉歡沈默了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這年頭，女子的處境本就不易。尤其是出嫁了的姑娘，在婆家要侍奉公婆，服侍夫君，生兒育女，打理家務，有的甚至還要養家糊口。若是遇到好的男人，明事理的公婆倒還好，如葉歡這般，過得定不會差到哪兒去。可偏偏葉琳嫁的男人，是個沒擔當的娘娘腔。婆母又不是個好相與的，據說家裏還有個攪屎棍子一樣的小姑子。這些人湊到一起，葉琳能過得好才有鬼！
可惜了她的大好年華，都毀在了這樣一家子人身上，甚至還為此斷送了性命。
“官府可有追究？”葉歡慶幸自己嫁對了人。
“沒憑沒據的，任憑張氏怎麽鬧，都沒用！”趙氏說著，還嘆了口氣。“你說，琳姐兒那般模樣性情，怎麽就.......”
“這都是命啊。”不等葉歡回答，趙氏便已經找到了答案。
若是張氏沒想著攀高枝兒，或許葉琳就不會被人折磨致死。可這世上沒用後悔藥，時光也不會倒流，葉琳再也不會活過來了。
葉歡心情有些低落，不過葉江的出現卻及時的將她拯救了出來。
658羅大公子
“爹。”
葉江含笑應了，而後看向葉歡身側的小姑娘。“這是......瀾姐兒？”
葉歡嗯了一聲。“瀾姐兒，這是你外祖父，還記得不？”
瀾姐兒眨了眨眼，乖巧的喚了一聲。
“哎，真乖！”葉江聽得心花怒放，高興的應了。
趙氏見人到的差不多了，便催促著大夥兒上了桌。晚膳很豐富，趙氏整了滿滿一桌子的吃食，還特地蒸了饅頭和肉包子。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，吃完已是戌時。
今晚月色還不錯，又大又亮。葉果便在院子裏擺了桌椅板凳，美其名曰賞月。
葉歡許久沒有和家人一起乘涼，不想被人打擾，便讓丫鬟們下去歇著去了。
“女婿這回去南疆，可說了什麽時候回來？”葉江的話不多，都是繞著宋霖這個女婿。
葉歡喝了口茶漱了漱口之後才答道：“說是半年吧。不過，這也說不準。那邊的叛亂是壓下來了，但鎮南將軍還沒有找到，所以還不能算結束。”
葉江並不怎麽關心時局，但南疆之事鬧得那麽大，他也有所耳聞。“這麽快就解決了？”
在家人面前，葉歡也沒什麽好隱瞞的。“事情沒您想的那麽覆雜，一場誤會而已。說開了，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。”
“這麽說，並沒有打仗？”葉果插了一句。
“沒有。”葉歡篤定的說道。“動之以情，曉之以理，苗人也不是不講理。他們圍困官府，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誤會解除了，事情也就過去了。”
“還是女婿有能耐！要是換做別人，怕是問都不會問，直接就領兵打起來了！”趙氏對宋霖這個女婿，簡直比親生兒子還要親，自然是有多高捧多高。
葉歡掩著嘴笑了。“哪兒有您說的那麽誇張......”
“你也莫要謙虛，宋霖有幾分本事，我會心裏沒數？”趙氏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回事。“當年戎人打過來的時候，可全靠著他臨危受命，勇猛殺敵，打的賊人哭爹喊娘，抱著腦袋四處逃竄！”
趙氏說的繪聲繪色的，仿佛親臨戰場一般。
葉歡被她的話給逗笑了，道：“娘，您聽誰說的？”
“縣太爺啊！”趙氏理直氣壯的說的。“還能有假？！”
“上陣殺敵可沒那麽容易。”回憶起那個時候，葉歡仍舊心有餘悸。“戎人擅長騎射，又長得人高馬大的，若非他們太過輕敵，那場仗還不知要拖多久呢。您是沒瞧見過邊城那些傷亡的將士，他們可是付出了生命和鮮血，才換來的安寧太平。”
“就連宋霖，也受了無數的傷，一到冬天，就犯疼發冷。”
聽葉歡這麽一說，趙氏不由得露出幾分擔心。“可是傷沒有痊愈？”
葉歡搖了搖頭。“傷筋動骨的，恢覆如初是不可能的，只能靜養。可您也知道，他領著朝廷的俸祿，一刻都閑不下來，便落下了病根兒。雖說不算嚴重，但我看著心裏總不是個滋味兒......”
“唉，咱老百姓，誰不盼著風調雨順，天下太平？要不是有他在前頭頂著，咱哪兒來的暗安樂日子！”趙氏視宋霖如半子，得知這一切亦是心疼不已。“改明兒，娘找賀大夫弄幾瓶藥油你帶回去。有個啥腰酸背痛的，都挺好使的。”
趙氏的好意，葉歡不想拂了，便順著她的意思應下了。
一家子圍坐在桌子旁，吹著夜風，嗑著瓜子，愜意非常。臨近子時，孩子們都困頓的打起了呵欠，葉歡這才幫著收拾了桌椅板凳，分頭回房歇下。
清平鎮這邊日子平靜，南疆那邊的宋霖卻並不輕松。
上奏的折子建武帝已經做了批示，讓他務必要將鎮南將軍找到，哪怕是一具屍體。可方圓幾十裏都讓他翻遍了，仍舊沒有鎮南將軍的下落。這讓一向心平氣和的宋霖，顯得有些焦躁。
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，可偏偏線索都在雙蓮鎮那裏斷了。
宋霖在屋子裏徘徊了許久，始終理不出頭緒來。一個個問題縈繞在腦海，讓他片刻都不得安寧。鎮南將軍為何非要去搶苗族的聖物此乃其一；鎮南將軍是怎麽人間蒸發的，此乃其二。再有就是，他若是被人害了，兇手是誰？若不是被害，又能去了哪裏？
就在宋霖煩躁的眉頭輕輕蹙起的時候，十三匆匆的從外頭進來，帶回了京裏遞過來的消息。
“侯爺，十八的飛鴿傳書。”
宋霖頓住腳步，微微松了口氣。“拿來。”
十三恭敬地將字條遞上。
宋霖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，眉宇間的褶皺漸漸地平覆了下來。
十三見他半天沒吭聲，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。“十八都說了些什麽？”
宋霖將字條折疊好，放在油燈上點著，當字條快要燃盡的時候才松手，讓其變成灰燼散落在桌子上的筆洗裏。“宗人府裏關著的齊王後人被掉包了。”
十三乍聞這個消息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。“皇上眼皮子底下，他們怎麽得手的？”
“這就要問問羅家人了。”宋霖瞇了瞇眼。
恰好這時候，有侍衛進來稟報，說是羅大公子求見。宋霖聽到羅大公子這個名號，臉色不由得沈了沈。
“要不要我將他打發了？”十三見他臉色不大好看，便主動請纓道。
宋霖沈默片刻，說道：“讓他進來。”
十三應了一聲，出去將人領了進來。
羅敬棠踏進門檻之後，就察覺到了屋子裏的氣氛有些不對。再看鎮北侯那張明顯冷著的臉，不由得升起了幾分戒備，言行舉止格外的謹慎小心。
“羅大公子深夜造訪，所為何事？”宋霖不耐的問道，竟是半點兒客氣都沒有。
羅敬棠抱拳，道：“晚輩剛剛收到家書，覺得裏頭所提到的一些內容或許跟鎮南將軍失蹤一案有關，所以特地過來告知侯爺一聲。”
“哦？”宋霖不動聲色的半握住拳頭。
羅敬棠從袖袋裏取出書信，恭敬地呈到宋霖的面前。宋霖淡淡的睨了他一眼，伸手接了過去。掃了兩眼，便將信擱到了書案上。“羅大公子這樣忤逆長輩，就不怕回去受罰？”
書信上言明，看完書信就要燒掉，免得節外生枝。可偏偏羅敬棠卻是將書信交到了他的手裏，這無疑是將羅家的把柄遞到他的手裏。這位羅家大公子到底是怎麽想的？
659有可為有可不為
“晚輩以為，事有可為有可不為，但求問心無愧。”羅敬棠不卑不亢的與宋霖對視。
宋霖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，才將視線移開。“你倒是坦誠。”
“在侯爺面前，晚輩不敢有所隱瞞。”
“是不敢，還是不想，你自己心裏清楚。”
兩人打著機鋒，你來我往，聽得十三雲裏霧裏。
宋霖最終還是領了羅大公子的情，並將人留了下來一起商討。
“羅大公子以為，鎮南將軍與齊王後人之事有關聯？”宋霖開門見山的問道。
羅敬棠見他一口一個羅大公子的，生疏至極，忍不住糾正道：“侯爺太見外了，直呼晚輩的名字就是。”
宋霖聽他這麽說了，也就不跟他客氣了，便叫了他的名字。“子敬以為如何？”
子敬，乃是羅敬棠的小字。
羅敬棠怔了怔，沒想到鎮北侯竟然知道他的小字，心裏既是歡喜又是忐忑。歡喜的是，他已經引起了未來岳父的關註，不再是透明人一個。忐忑的是，若表現不盡人意，不能入了鎮北侯的眼，日後想要抱得美人歸怕是沒那麽容易。
不過好在他時常陪伴在大長公主身邊，早已習慣了應對各種刁鉆的人和事，倒是不見任何的緊張不安。“小侄就是論事。想要從宗人府把人偷偷調換不是件容易的事情，勢必有人裏應外合。如今代掌宗人府的，乃是家父，且接管的時日不長，難免會有所疏漏。”
“所以，你的意思是，你父親對此毫不知情？”宋霖淩厲的反問。
羅敬棠苦笑了笑，說道：“說出來不怕侯爺笑話，父親雖身為侯府世子，卻是個耳根子再軟不過的。武功不及二叔三叔他們，頭腦更是連姑母都不如。皇上將宗人府交到父親手上，還是看在太祖母的面兒上。他有幾斤幾兩，侯爺再清楚不過。”
這一點，倒是說到了點子上。
羅世子除了嫡長子的身份，還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。這世子之位，只傳嫡長，若非規矩不能改，鎮南侯怕是早就將世子之位給了另外兩個兒子中的一個了。
不過，令宋霖意外的是，羅敬棠居然就這麽毫不留情面的將他老子的底兒揭了，當真是沒有半點兒父子之情了！
鎮南侯府後宅的那些事兒，宋霖早有所耳聞，這也是他不願意將羅大公子視為未來女婿人選的原因之一。其一，羅敬棠在羅家就跟個透明人一樣，根本不受重視。其二，如今的世子夫人乃是繼室，向來視羅敬棠這個長子為眼中釘肉中刺，他才不想把閨女嫁過去受苦！
面對宋霖審視的目光，羅敬棠仍舊能面不改色。“因為父親的關系，宗人府管理一片混亂，這才給了人可趁之機。如今，宗人府已經開始嚴查，相信不久之後，便會有消息傳來。”
宋霖習慣性的瞧著桌面，好一會兒才開口道：“本侯暫且相信你，若羅家能夠將功補過，他日到了金鑾殿上，本侯自會秉公辦理。”
“小侄多謝侯爺信任。”羅敬棠一早就知道鎮北侯的為人，知道他是個明事理的。不過是行事老辣了一些，故而外界所誤解。不過，有了這句保證，他做起事來會更加的放心。
“你們羅家與沈家關系如何？”宋霖突然問道。
羅敬棠想了想，答道：“因為沾著親帶著故，故而常有來往。”
見他回答的還算誠實，宋霖心裏舒坦了不少。“你可知鎮南將軍與已故的淑太妃關系如何？”
羅敬棠怔了怔，斟酌著開口說道：“沈家世代相傳，屹立數百年不倒，除了人才輩出、行事低調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族人異常團結。到了沈尚書這一支，更是兄友弟恭，互敬互愛。幾房人聚居在同一個屋檐下，卻從未傳出什麽不和的傳聞。沈尚書只有鎮南將軍和淑太妃兩個子女，感情自然是不錯的。據說當年淑太妃入宮的時候，鎮南將軍心有不忍，還醉酒大鬧過一場。”
宋霖哦了一聲，沒想到這樣的陳年往事他都知道。
羅敬棠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，笑著解釋道：“小侄也是偶爾聽太祖母說笑時提起過。太祖母與沈家祖上曾並肩作戰過，情誼非同一般，對沈家的小輩亦是十分關照。據說淑太妃小的時候，十分得太祖母的喜愛，時常接來公主府做客。”
宋霖沒想到沈家與公主府竟還有這層關系在裏頭，不由得陷入了沈思。
淑太妃入宮為妃，沈家固然不舍，但醉酒鬧事卻是有些過了。在世人眼裏，沈家可是忠臣良將世家，對朝廷忠心耿耿。如此作為，豈不是要落人口舌？
“看來，鎮南將軍與淑太妃當真是兄妹情深。”宋霖喃喃的說了這麽一句。
羅敬棠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，可真要說哪裏怪，又有些說不上來。
“天色不早了，子敬早些回去歇著吧。”宋霖問了想要問的，心裏已經有了成算，便下了逐客令。
羅敬棠起身，朝著宋霖抱了抱拳。“小侄先行告退。”
說完，便退出了屋子。
宋霖盯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，才對一旁的十三吩咐道：“派人去沈家一趟，借口去鎮南將軍的書房仔細的搜一搜。”
“這，怕是有些不妥吧？”十三有些猶豫的說道。畢竟，鎮南將軍究竟是謀逆還是被害，還沒有任何的定論。就這麽找上沈家，沈家怕是不會配合。搞不好還會倒打一耙，告到禦前。
宋霖睨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只管傳信回去，十八知道該怎麽做的。”
十三將信將疑的應了一聲。
唐十八在收到飛哥傳書後，的確是為難了一陣。不過，他是個腦袋靈活的，很快就想到了法子。第二天，便大大咧咧的帶著鸞儀衛去了沈府。
沈家一直對鸞儀衛沒什麽好感，自然沒個好臉色。可唐十八始終帶著笑臉，不管他們如何陰陽怪氣冷嘲熱諷，就是不為所動，楞是逼得沈家人做了讓步，讓他進了府。
“鎮北侯那邊兒當真有了犬子的下落？”沈尚書坐在正堂居中的位子，面色平靜的問道。
660驗證
唐十八笑著抱拳道：“這還能有假？只是，還需要進一步的確認身份。不知尚書大人是否可以行個方便，容下官去書房瞧一瞧，取鎮南將軍的筆跡一用？”
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，沈尚書亦是不好一口否決。更何況，只是驗證筆跡而已，不是什麽令人為難的事情，沈尚書便準了他的請求，讓管家領著鸞儀衛去了外院的書房。
鎮南將軍的書房，可不是那麽好進的。便是將軍夫人要去，也得提前知會一聲。
“幾位大人請。”管家拿了鑰匙將書房門打開，客客氣氣的將他們給讓了進去。
唐十八裝模作樣的走到書架前，隨手拿起一些手劄翻看著，其實卻是不著痕跡的將整間屋子打量了個遍。這書房並不大，前頭靠墻的位置擺了好幾個書架，一張書案，裏間是平時用來歇息的地方，一張很簡單的跋步床，中間用一扇屏風隔了，放眼望去，一目了然，沒什麽可以藏東西的地方。
但依著十八的經驗，像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，不可能沒有半點兒的陰私，定是設有暗格密室什麽的。只不過，他還要費些功夫找到機關所在罷了。
管家見他們待的時辰有些久，想要上前催促，卻被一個鸞儀衛兇神惡煞的給瞪了回去。“咱們大人辦差素來謹慎，對比仔細一些為好。”
管家只得將尚未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。
恰好這時，有個丫鬟尋過來，說是沈夫人有請。管家不敢耽擱，只得去後院一趟。不過保險起見，他離開之前叫了兩個小廝過來一旁盯著。
只是，這兩個小廝哪裏管用，被鸞儀衛一頓呵斥，就低著頭不敢四處打量了。
唐十八趁機將書架上的器物全都摸索了一遍，而後輕松地就進了藏在書架後的暗門。一盞茶功夫過後，唐十八就帶著一本手劄離開了沈府。
沈尚書仔細問過了管家，得知鸞儀衛只取走了一本隨手寫的手劄，一顆心才稍稍落回了肚子裏。不過，他才沒坐下來多久，就被沈夫人派來的丫鬟請去了佛堂。
沈尚書與老妻已經多年沒有說過話，如今老妻派人來請，他連公文都丟在了一邊，急匆匆的趕去了後院。
沈夫人一身煙灰色的道袍，面色平靜。一頭烏發早已在歲月的流逝中漸漸地發白，再也不覆當年的青春美貌。不過，她的皮膚倒是依然緊實，光滑白嫩如初，年紀看起來比滿臉褶子的沈尚書要年輕許多。“事到如今，老爺還認為他是無辜的嗎？”
沈尚書張了張嘴，最終卻化為了一聲嘆息。“造孽啊造孽......”
看著他滿臉懊悔的模樣，沈夫人卻是冷哼一聲，毫不留情的說道：“當年，若不是你將這個孽種帶回府裏，哪會有這麽多的事！你騙了我不說，還害了我的女兒！你可以對不起我，可嫣兒她何其無辜！如今沈家因為那個逆子陷入泥澡，你若還執迷不悟，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家業，可都要敗在他的手裏了。”
沈夫人說的，沈尚書如何不知曉。只是，他膝下就這麽一個兒子，而且還是他最深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孩子，他再怎樣都狠不下心來。
見他露出痛苦掙紮的表情，沈夫人忽然笑了起來。“到了這個時候，你還在想著要保他？！哈哈哈哈哈哈......沈家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，怕是會氣得從墳墓裏跳起來吧......”
“夫人，你......”沈尚書被沈夫人這麽一頓恥笑，面子上有些掛不住。
“有個秘密，我忍了很久了。”沈夫人漸漸地止住了笑聲，臉上的神情也由鄙夷轉變成了同情。“你知道你那好兒子為何像足了他的生母，卻與你沒有半分相似麽？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種！怎麽樣，替人白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，是不是很蠢？！”
“你胡說八道些什麽！遷兒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兒子！”沈尚書被她的話激怒了，一張老臉漲得通紅。
“哦？”沈夫人面對他的暴怒，臉色依舊平靜。“可我怎麽聽說，你寶貝了多年的女人在跟你之前就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？你真的確定，那個孽種是你的？”
“你別含血噴人！麗娘跟我的時候，的的確確是個黃花閨女。而且，遷兒出世後，我也滴血認過親，他的的確確是我的兒子！”沈尚書咬牙切齒的說道。
對於沈夫人這個老妻，他心裏是有愧疚，可這愧疚卻不能與心愛之人的愛意相比。縱然麗娘已經死去多年，可在他的心裏，她依舊是最美好的存在。
“我看你是吃齋念佛久了，得了失心瘋了！”沈尚書尤不解氣，繼續指著沈夫人的鼻子罵道。“你敢再多說半個字，我就......”
“你就怎樣，休了我麽？”沈夫人冷冷的說道。“用不著你來休，這個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！”
“你......”
沈夫人拍掉他伸過來的手指，滿是嘲諷的說道：“滴血認親也能做數？虧你還是一部尚書，竟是信這些沒根沒據的東西！”
沈尚書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他想要反駁，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其實，他心裏也是有所懷疑的吧。只是，他一直不願意往深裏想。那可是他最愛的女人啊，她怎麽會騙他！更何況，她將身子給他的時候，他的確是見了落紅的。但沈遷出世的確是比預期早了一個多月，而且生下來的時候的確跟足月的孩子相差無幾。
這些問題，一直在他的心底深處埋藏著，他只是不願意面對罷了。如今，被沈夫人捅了出來，心裏自然不是個滋味。
沈夫人可沒給他繼續數落她的機會，說完便起身回了佛堂。臨走前，她還說了一句話。這句話，徹底的將沈尚書心裏僅存的那點兒希望給壓垮了。
她說：“嫣兒入宮的那天，沈遷酒後吐真言，曾說他後悔了，應該早些帶嫣兒遠走高飛的。他還說，他們根本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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